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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十字旗下的记忆

作者:胡向群,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东亚地区代表处媒体官员; 原载于 《人民日报》 ( 2007-12-15 第07版 )

美丽而宁静的日内瓦城拥有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在众多博物馆中,参观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博物馆,会给你的心灵带来巨大的冲击。

穿过幽静的小道,由瑞士艺术家卡尔•布赫设计的题为《受惊吓者》雕塑群首先映入眼帘。10个真人大小的雕塑,手臂被反捆着,头被布罩住,可以想象他们的眼前和心里都是漆黑一片,身处任人宰割的困境。而雕塑上方悬挂的红十字与红新月旗帜(见图,胡向群摄),则昭示着红十字运动的本质是保护人的生命。 
  
与其它博物馆不同,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博物馆的展厅全部设在地下。这种独特的设计似乎在提醒观众,这里所展示的一切,都是人类历史上不愿重复的战争和灾难。 
  
拾阶而下,迎面是6块巨大布幔。第一块布幔上是犹太先知摩西的戒律,它号召人们“爱人如己”。第二块是中国孔子教导人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第三块是信奉佛教的古印度阿育王在帝国境内到处竖立石柱,谴责战争的暴力。第四块是《马太福音》记述耶稣所说:“我饿了,你给我吃,渴了,你给我喝,我坐牢,你们来探视我。”第五块是伊斯兰教先知说:“俘虏是你的兄弟,因真主的保佑,他才落入你的手中。”第六块是18世纪的卡特尔条约和战争的人道化。卡特尔条约是交战国之间的协议书,尤其针对俘虏的协议书和非交战关系的条例。它明确昭示世界上不同文明对人的尊重和关爱的呼声是一致的。 
  
而在布幔对面悬挂着历史上3位著名的人道主义先驱者的巨幅照片。一位是英国的传奇护士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在19世纪中叶的克里米亚战争中,她重组英军战地医院,改善伤员的营养和卫生条件,整顿卫生和医疗设施供应,从而使英军战地医院面目改观,伤兵死亡率大大降低。与她同时代进行战地救护的是俄罗斯首任红十字会主席尼古拉•皮罗戈夫,这名外科医生在克里米亚战争中成立了护士志愿团进行战地救护。而美国的第一任红十字会主席克拉拉•巴顿女士则在美国内战中召集志愿者,改进了对伤员的援救工作。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先驱者的巨幅照片,观众仿佛在他们深邃目光的注视下,又回到100多年前的血腥战场。 
  
一间可容纳20多名观众的小型放映室里,正在放映一部有关索尔费里诺战役的电影,影片形象逼真的战争场面和扣人心弦的音乐 ,描述了红十字创始人亨利•杜南先生目睹血腥场面、由此萌生创立国际红十字运动想法的历程。电影结束,眼前的黑幕徐徐拉开。聚光灯下,一尊亨利•杜南先生的石膏像呈现眼前:他正奋笔疾书,呼吁欧洲各国政府支持成立国际红十字运动。此后,由他创立的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三次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博物馆的实物展示馆内有普法战争中使用过的红十字旗帜。经过100多年的蹉跎岁月,这面旗帜已变成丝丝缕缕,但参观者的敬慕之情却油然而生,因为你无法想象,在这面旗帜下曾拯救过多少人的生命。 
  
展厅内既有历史上保存完好的首条红十字信息,也可以看到收藏近700万张有关第一次世界大战寻人卡片的资料。其中最著名的一张,是1917年法国战俘夏尔•戴高乐与他家人取得联系的卡片。20年后,戴高乐领导“自由法国”运动,与盟军共同抵抗纳粹德国对法国的占领,后成为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总统。 
  
在一间12 平方米的房间里,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孩子的照片,他们都是因武装冲突而与亲人失散的儿童。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为他们拍照并把照片分发出去,为他们寻找亲人。当你抬头与照片上孩子们无辜无助的眼神相会时,心灵会被一种由绝望转成的巨大痛苦吞噬着,恨不得即刻逃离此地。 
  
帕特•米亚是一位爱尔兰青年。他来参观时只是想了解一下和平使命的历史,走出展室后他却有了新的想法:“我有义务为这个世界做点善事。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就成为爱尔兰的亨利•杜南。我觉得大家都应该来这个博物馆了解一下红十字运动,每个人都有责任推广红十字运动。” 
  
在博物馆工作了15年的威廉告诉我,博物馆每天大约接待350名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2002年博物馆曾举办过一次题为“集中营的记忆”展览,纪念二战中纳粹集中营的死难者。一位从瑞士北部赶来的老人站在一张照片前嚎啕大哭。原来照片上的人就是他本人。作为生活在德国的犹太人,他和家人当年都被抓进集中营,而他是家中唯一的幸存者。几十年后,80多岁的老人又触景生情,难以控制情绪。当时在场的威廉感慨万千:“这就是建立博物馆的意义所在——保存历史。” 
  
国际红十字与红新月博物馆,不仅让参观者记住了红十字诞生和发展的艰难历程,还给人以珍视和平的启示。一位美国观众在此留言:“尽管这家博物馆就像苦涩难咽的药,但它能使世界更加安宁,因为参观者从博物馆所获得的知识本身就是力量、机会与对和平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