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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性别权力:解读现代武装冲突中的性暴力(三)

性暴力与种族清洗

性暴力是指违背女性的意愿,以暴力手段侵害女性的身体乃至戕害女性的生命。作为一种特殊的性别犯罪形式,性暴力不仅在日常生活中存在,在战争环境中更是触目惊心。而在所有性暴力行为中,强奸可谓其最高表现形式。系统地和蓄意地使用强奸作为战争的一种武器,标志着世界范围内对妇女暴力行为的升级[1]。冷战后发生的战争和民族冲突中,对妇女的强奸更多地被赋予了更惨烈的政治性使命——灭绝种族,生产混血婴儿。

在1991年波黑冲突中,塞尔维亚族、克罗地亚族、穆族都在自己的武装控制区内"清洗"过异族居民。塞族军队有计划地强奸穆族妇女,进行种族清洗。遭强奸的穆族妇女数量多得骇人,其中最小的只有六七岁,最大的则有60多岁,很多强奸是以特别残暴的方式进行的。一位受害的穆族女性事后回忆说:"他们都是我们的邻居。他们强迫我离开我的屋子,然后把我带到一位已被杀害的邻居家的空房子中。那里已有4位姑娘和年轻妇女。他们分别将她们带到另外一些屋子里。他们打我们,侮辱我们,强奸我们,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无所不为,简直是禽兽不如。"[2]据波黑穆族当局说,塞族军队关押并强奸穆族妇女4万余名。波黑内务部公布,在波黑有5万名穆族和克族妇女被塞族军队强奸。一些西方国家也大量报道有关塞族军队强奸穆族和克族妇女的情况。1993年1月,《独立报》披露了欧共体关于穆族妇女遭强奸的一份报告的主要内容。报告说,为在波黑进一步推行"种族清洗"政策,波黑的塞族部队至少对2万名穆族妇女进行了有组织的强奸活动,他们将此作为进行战争的一种手段,迫使穆族离开家园。

同时,塞族当局也指控穆族对塞族妇女的强奸。1992年11月,波黑塞族战争罪行委员会向联合国提交了一份报告。报告指出,穆族和克族军队在波黑建立了至少17个监狱妓院,关押着至少800名塞族妇女,她们遭到穆族和克族士兵的肆意奸污和折磨,其中很多是未成年人。仅在波黑首府萨拉热窝,就有6个监狱妓院,关押着250名塞族妇女。南联盟代表托雷利在布鲁塞尔举行的欧洲议会妇女权利会议上指出:"穆族士兵经常有组织地强奸塞族妇女,有100多名被奸污的塞族妇女逃到贝尔格莱德医院,请求给予治疗。她们大多在身心上受到严重伤害。"据南斯拉夫报刊透露,波黑的穆族和克族士兵随身持有一种"绿卡",授权持卡人可随意强奸被关押的塞族妇女。1993年2月25日,南《政治报》公布塞族军方从一名被俘穆族士兵身上搜出的"绿卡",是由波斯尼亚布罗德—希耶科瓦茨后方司令部颁发的"强奸护照",上面写着:"持此证者有权在18点以后带领妇女(指被关押的塞族妇女)在地下室过夜。如遇反抗,持证者可使用武力。"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1994年的卢旺达。在长达4个月的种族清洗灾难中,多达5万名图西族妇女遭胡图族人强奸。她们不论在肉体上还是心理上都受尽了残酷的折磨,有的还因此染上了艾滋病毒。不少被强暴的妇女生下了儿女,在卢旺达被称为"战争之孕"。由于卢旺达多数人信奉天主教,他们认为被强奸的妇女也十分可耻。因此,本已属于受害者的妇女以及她们被迫产下的婴儿开始被族人所鄙夷。这种有组织、有计划的强奸成为了种族清洗的有效策略之一。

可见,当民族冲突伴以宗教冲突时,妇女的命运化作为一种象征,代表了民族、国家、宗教的荣辱兴衰。妇女的身体也由此成为了"另类武器"。强奸敌国的妇女、使其怀孕,便可以羞辱对方、破坏对方民族的纯洁性。在现代武装冲突中,强奸这种性暴力行为所涉及的男性施暴者与女受害者之间的权力关系,已超越其单纯的性别政治意义,而扩展为种族、民族国家的政治权力关系。

[1] 李英桃:《社会性别视角下的国际政治》,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

[2] 孙云:《世纪末的热战:聚焦科索沃》,当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

【作者简介】

郑佳然,现任北京理工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社会工作系讲师,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妇女发展专业委员会委员。分别于英国爱丁堡大学和英国剑桥大学获得教育学硕士和教育学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性别教育、性别社会学,长期致力于推动我国性别平等事业。代表作有英文专著New Feminism in China: Identity Of Urban 'Single-Child' Generation Girls(中国新女性时代:城市"独一代"女孩儿身份认同研究)。该书将于2016年由外研社和斯普林格出版社联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