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别尔江斯克:战火摧毁了渔民的遗产

在马里乌波尔和新阿佐夫斯克(Novoazovsk)两地之间的亚速海岸边,散落着一些村庄,村民们一直深感幸运。这里从不缺来海边度过慵懒假期的人们,而且拥有举世羡慕的鱼类资源。在别尔江斯克,一般村里的所有村民都是渔民,春天和秋天会出海捕鱼。夏天,当地人可以将房屋租给从顿巴斯各地前来海岸休闲度假的游客。

后来,战争爆发了。现在,游客一去不返,岸边满是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设置的水雷警示。很多房屋遭到炮弹毁坏,有两栋已经彻底损毁,不得不由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完全重建。

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Fedor Fedorovich)是希罗基内村(Shyrokyne)一栋被毁房屋的主人。该村位于火线上,目前所有村民均已离开。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是,甚至连尝试重建房屋都没有意义,因为希罗基内村每天夜里都有炮弹降落。一座新建筑可能随时会被夷为平地。

别尔江斯克的亚速海岸 CC BY-NC-ND / ICRC/ Y. Nosenko

"这栋房子本来是要留给孩子们的。"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叹了口气。"冲突爆发前,我把捕鱼的收入全都投在了房子上。我想象过孩子们在那里会怎样生活,也许会在那里抚养我的孙辈。但是最终我能留给他们的只有我父亲建的这栋房子了。"他一面说着,一面指向一处老旧的住所。他被迫带着全家搬到了这里。

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今年61岁,最小的儿子10岁。费奥多尔第一次出海时也才这么大。他的父亲于1943年从保加利亚逃至亚速海岸。父亲去世时,养活母亲和妹妹的重担突然落到了年仅10岁的费奥多尔身上。他说渔民就是这样:家中最年长的男性是一家之主。即使他只有10岁,其他渔民也没有轻视他。

费奥多尔很像杰克·伦敦探险小说里的主角:身材强壮、肤色黝黑、目光锐利。他说自己有时不得不一桶一桶地把涌上甲板的海水舀到船外,但他还是冒着与日俱增的危险一直在捕鱼。

村委会代理主任维塔利·巴里科夫(Vitaly Barikov)描述了亚速渔民典型的坚忍心态。"沿海渔村的人们看待危险的态度很不一样。他们惯于每天正视危险,"他说。"毕竟,如果有渔民在春季或秋末落水,几乎不可能获救。临近冬天的时候,这里的波浪能很轻易地打翻渔船。"当然,战争爆发后出现了其他的危险。2014年,邻近的列别丁斯克(Lebedinske)村有几个孩子死于炮击。

现在,118名成人和17名儿童住在别尔江斯克。村委会代理主任维塔利·巴里科夫说,能离开的都离开了。2016年,火线经过的希罗基内村至马里乌波尔郊区的海岸线被埋上了水雷。那一年,水雷导致三名男性在海里丧生,但渔民仍继续出海捕鱼。这里没有其他维生途径。

苏联时期,这个村子有自己的捕鱼船队,在整个亚速海进行捕捞,为希罗基内的鱼类加工厂供货。别尔江斯克水域鱼类资源有限,这意味着捕鱼无法实现工业化发展。现在,冲突改变了这一切。像费奥多尔这样的渔民不得不以别尔江斯克水域贫瘠的鱼类资源为生。

 

费奥多尔解开渔网 CC BY-NC-ND / ICRC/ Y. Nosenko

他捕到的大多是鲱形目和欧洲凤尾鱼,有时能捕到鲻鱼和黑海凤尾鱼。随着冲突爆发,工业化趋势改变了海水的流向,而鱼群总是逆流而上。像梭子鱼这样的鱼类变得十分罕见,以前数量可观的比目鱼现在已经禁止捕捞。以前,渔民最多可捕获9吨,而现在4吨就算是很好的收获了。

当被问到住在这个随时会遭炮击的村庄是否感到害怕时,费奥多尔没有回答。喝完咖啡后,他走到饲养鸡鸭的地方,在身周撒了很多玉米,鸡鸭蜂拥而至,啄食起来。其中夹杂着一对孔雀——让人想起冲突爆发前的美好时光。

几分钟后,费奥多尔说起去年渔网捞到一颗水雷,幸好没有人被炸到。接着,他说起第一次看到自己在希罗基内的房屋被毁的情景,现在那栋房子只剩下两堵墙了。

这位老渔民在海上风暴中不止一次地亲眼目睹了死亡。现在,他显然只害怕那些未知的事情:冲突还会导致什么后果? 还能出海捕鱼吗?最重要的是:自己给儿子们还能留下什么东西?